侮辱对于左林是司空见惯的，左林很少为受辱而生气，但他很好奇，为什么别人用了这么多的智慧和词汇来形容他的步态。有人说他走路像撒着，一路走一路撒，有人打赌说铁匠家的大黄狗能从他的里穿过去，有人形容得温和，说他像南极洲的企鹅，有的就令左林记仇了，耕就这么说过他，像一个刚刚被日本鬼过的妇女！左林在黄昏的街上奔跑，他的膝盖照例发了无声的尖叫。左林听不见自己的膝盖的叫声，他纳闷老为什么把他称为黑驴，隐约记起来在一战争电影里看见过一个村妇骑着驴到敌占区去，

左林记得很清楚，他是如何依靠自己的膝盖震慑一个暴蛮横的成年男的，这机会并不是太多，左林因此到莫名的宽，他好像局外人似的欣赏着对方脸上丰富的表情变化，从惊吓到尴尬，从尴尬到悲悯，左林咬着手指偷偷地笑。后来育教师叹了气说，是站不直，冤枉你了，可是…可是你这，以后不能当兵啦。左林满不在乎地拉好了，拉好后又解下，对着小便池撒，他说，谁稀罕当兵！他侧过脸偷窥着育教师，育教师是当过兵的，他的军在左林前放着沉重的绿的光芒，绿军下隐约可见一个型标准的男人健壮而笔直的下肢线条。那个瞬间左林耳边响起了很多人和他开过的一个玩笑，左林，你以后可以当骑兵。那些人心情各异，却为他的设计了同一个妙的未来，包括街上的地蛇三霸，他也这么安过他——弯怎么了，好骑兵都是弯的，左林，你以后当骑兵去！

怎么叫起来了？别这么站！育教师一定被左林的膝盖吓着了，他开始慌地替左林摆站姿，他说，快别这样，小心拧断了！

好多人对左林怀着炽的仇恨，左林下意识地夺门而逃，他是突然想起来老患有疾的，一只睛时常用一块纱布蒙着，有时分不清谁是教员谁是学生。他记得老从传达室里追了来，老咒骂他的声音先是愤慨，而后充满了意外的惊喜，他说，好呀，左礼生的儿！你也笑话我，我看不清别人看得清你这小黑驴。你跑呀，跑呀，长着个罗圈，你他妈的还想跑多快？

我以后当骑兵。左林站在小便池前左顾右盼，他开始嘟囔起来。某境迫他思考着什么。厕所的地面中午时被冲洗过，现在半半的，秋天的光从排窗里投来，左林突然发现那块不规则的光影和地上的渍痕混在一起，形状酷似一匹奔。我骑。他说，我当骑兵。

是一块宣传橱窗挡住了左林的视线，当他追到宣传橱窗后面，白不见了，消失的速度比它的到来更加迅捷，最后的蹄声也被一嘈杂的刺耳的声狼淹没了。左林看见的依然是学校的灰土场，场上尘土飞扬，九月燥的光映照着排练国庆团的队列，广播喇叭里一个女声重复着令，一二，打开…三四，收拢。场上排成环形状的人群照令模仿朵的绽放。那匹白不见了。左林躲在宣传橱窗后心神不定，他怀疑是自己看了，学校里永远也不会跑来一匹的。但左林不甘心放弃一个奇迹，他耐心地等待着，向每一个发可疑声息的方向张望。奇迹却没有再次现，他看见的只是一座类似军营的学校，一半安静，一半喧闹，安静与喧闹尖锐地对峙着。一只金黄的蜻蜓撞击着玻璃橱窗，一页作业纸在低空中飞了一会儿，落在坛上。那不是左林等待的奇迹。白不见了。左林很失望，他不愿意再回到场上去，在排练接近尾声的时候他独自离开了学校。

育教师离开后左林仍然留在厕所里，他瞪着厕所的地面，他看见奔状的渍在光的辐下开始膨胀，开始起伏，开始向上，向上，然后那件神奇的事情便发生了。他听见外面的女贞树丛里响起了一阵细碎但异常悦耳的蹄声，他抬起向厕所窗外张望，清晰地看见一匹白的长鬃骏从树影中向场奔驰而去。

理说左林经过传达室应该是猫着腰匆匆而过的，但左林想再次证实一下来访的白到底是一次奇迹还是一幻觉，他敲传达室的玻璃窗，问里面那个老门卫，有没有一匹白跑到我们学校来？老说，什么跑到我们学校来了？左林说，一匹白，你有没有看见一匹跑到我们学校来？老这回听清楚了，他暴怒的反应令左林不知所措，一定是误以为左林戏他神不好。老抓过一把扫帚向窗外扔了来，我没看见白，就看见你这黑驴！

叉起来，人像一麻一样站在育教师面前。他没说话，但神分明是在向育教师炫耀着什么，于是育教师清晰地听见左林膝盖发了尖叫声，一浊重的带有金属碎裂的尖叫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