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来，她才是许仙，而他才是异类！

他冷冷地看着她，冷冷地回敬：“乡下人的，对你来说和砒霜差不多，你大小罐里泡大的人，哪里喝得？”

秀一旁看着他们两个说话，却是一句也听不懂，虽然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地钻耳中，可是连在一起是不明白是什么意思，忽然见黄裳取喝了，又了泪，她倒有些懂得了，忙忙说：“姑娘不愿喝就别喝了，哭什么？”又嗔着卓文：

黄裳被噎得一时说不话来，气不过，重新端起杯来，一饮而尽，泪随之涌，却撑着不肯哭声来。

秀如释重负，谦卑地笑着，取过一个杯，用抹布了又，抹了又抹，恭恭敬敬倒了一杯过来。

黄裳未待接过，一馊抹布的味儿已先扑鼻而来，真是打死也喝不下，端了半晌儿，还是放下了。

蔡家村人不习惯了。新来的婆娘客，怎么好这么明眉瞪地看人呢？她该是低，被人看着的么，哪里有回望的理？又是这么犀利的神。

只为，他所有的悲悯与怜惜，都给了他自己。是谁令他走到今天这地步的呢？躲回村里还要藏尾，是她。他不能不有一怨恨。而如今她来了，亲看到他的落魄，颟顸，只有更使他怨恨，莫名地恨。曾经有多，如今就恨有多。她不该来，不该来的。不来，至少他们还有过去的回忆，来了，却只能将一切打破。他怎么肯让她面对他今天的狼狈？那心上永远的玫瑰刺，如今扎得更痛更了，可是再也开不来。

秀怯怯地，一边招呼村里人，一边招呼黄裳：“黄姑娘，我倒杯你喝吧。”

便有人招架不住，将光游移开去打量四的陈设，又去注意那只仍在摇着尾到寻觅的黄狗，仿佛是第一次见到，也有人挑战地充着大胆，用开玩笑来掩饰自己的窘态，大声叫着：“秀，你老公大婆娘来了，你咋不好好招待咧？”

一时愧窘加，他不禁有些恼羞成怒，沉声说：“这里原不是你来得的地方。”

黄裳并不能全听懂何寡妇的话，但总也猜到个大概。她毫不反驳，只是看着卓文，看他面对他的娘如此羞辱她是否也觉得痛快。然而卓文的睛空空一片，并不带丝毫情。她撒目望去，见到的只是村民们贪婪惊奇嘲猥亵的目光。她心里悲哀至极，睛却毫不示弱，大大方方地回顾着众人，将那些各义的目光一齐回去。

黄裳赶路赶得急了，一时气怒攻心了过去，虽然很快醒过来，并无大碍，却是昏昏地又渴又累，浑上下无不痛，看不见的千疮百孔自里向外疼来，正想要一杯东西地提神，并不曾细想，只随说：“谢谢，请给我一杯咖啡。”

黄裳低半晌，满心委屈，哽着声音说：“你是要我喝了这杯才信我是真心？”

娘是城里的小，知书识礼，也不像那容不下人的人不是？再说人家远来是客，也不会习惯我们这小地方，住不了几天还得走的。这不，刚一来就了，这再要住上两天，还不得闹人命来。所以我说，你们要看呢，就赶多看两，过了这村没这店，还不晓得有看第二的机会没有呢？”

“咔…咔什么？”秀茫然。

所以黄裳越是尊贵，她就越要形容得她低贱，贱得如同她脚底下的泥，随便踩踏。儿娶一个大小来婆娘算什么？她把个大小来灶丫环辱骂才叫痛快呢！

卓文看在中，不无怜惜。然而他又能如何呢？她早就该知他是一个农人弟，而不是什么富家公。在上海时，他风度翩翩，车车，可那是份官位着的。如今打回从，不过是现在这个样，就像法海钵下被迫现形的白蛇。

她的就仿佛是带了钩的，几十年的寡居生活令她比谁都刻薄，都恶毒。儿是她的私有财产，也是她惟一的所有。凡同儿有关的一切，也该都同她有关。可是黄裳却是一个盗，把儿从她边抢走了一年之久，让他生活在一个她看不见的地方，同一个她不承认的人在一起。她怎能不恨？如今总算得了机会，让她好好地当面羞辱那个盗女一顿，她焉能放掉这个机会？更何况，在她心目中，她并不是在报复，而是在保护，保护自己的媳妇、孙、自己的家，她是为了正义而战。

黄裳忽然省悟，一个乡下女人，哪里知什么是咖啡呢。她苦笑：“算了，就是好了。”

他恨她，他恨她，为什么？他不是最懂得她的人么？他说过不要她掉一滴的泪，可是如今他看着她受伤，看着她在蔡家的人群中孤立无援，中竟没有一丝悲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