卓文看着，忽然就觉得踌躇，暑去寒来，这并不是一个适合开的季节，他真的要同这为肌肤雪为柔的女孩开始一段秋天的故事么？也许柯以说得对，他是不该耽误了她的。该告辞的人，应该是他而不是柯以，可是她把他留住了，她真的知自己在些什么吗？她不过是一个天真情的女孩，因了文学的而较普通女孩更加也更加任，别人越是要反对的事情她就越是要持，义无反顾。可是，自己已经年近不惑，利用一个女孩的天真来争取她的情不是太自私了么？

很少梦可以得圆满。

这个晚上，上海滩不知有多少人彻夜不眠。

荼蘼开的时候，所有的事都该结束，可是他们的故事，才刚刚开始。

站在台上居临下，可以清楚地看到柯以清瘦的背影在黄昏里显得有些凄凉落寞。他向前走了几步，走到汽车前，忽然停住，回，他们的目光于空中相遇了。卓文竟然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。黄裳却以光勇敢地迎上去，毫不退让地直视着柯以。柯以凄惨地笑了，取下帽向她轻轻扬了扬，这才坐上汽车开走了。

她说这话多少有一赌气，因为她也发觉了，柯以这段话除了劝自己，也是冲着卓文来的，暗示他不要耽误了她。可是她不觉得他对她有什么耽误，他对她从来无所求，相反地，只要是她的事，包括她的朋友的事，他都会尽心去帮忙，柯以不就是在他的奔走之下给释放来的吗，如何伤疤没好就忘了疼，贴着膏药倒骂郎中呢？

柯以尴尬，只得提告辞，黄裳也不理会，只呆在台上假装没听见，由得家秀送他下楼去。

正是世，睁着等待天亮的人不计其数，只不过，有的人是因为贪恋风夜夜笙歌，生怕过了今夜再没有明天；有的人却是因为担惊受怕不能成眠，只等天一亮再奔去扑杀；还有些人，已经睡了，而且开始梦，可是不是梦没开始就已经梦魇，就是梦到一半突然被掐断了…

弃这个话题，接着说：“所以说娱乐界已经没有人自由。黄裳，我正想劝你呢，不如暂时停止写作，等到赶走了日本人，时局稳定，再重新执笔。”

而蔡卓文，他在今夜的梦里又回到了蔡家村。

黄裳淡淡一笑：“学梅兰芳罢演？不，我不这么认为。我的作品里并没有政治的味，我只是表现情，不什么样的世事，哪个政府当，人们活着，总是要谈情的吧？我也就只有这么几年青，这么几年情，等到你说的那一天，万一我老了，你就是拿枪着我写，我也写不来了，那时岂不遗憾？”

黄裳今天穿着的，是一件绿有荷叶袖的大篷欧式裙，肩上垂下白的球，同腰间的丝带一起在风中微扬，衬着幽微浮动的香，有恍惚尘的意味，仿佛随时都会因风遁去，遗世飞仙。当她说着这番话的时候，她的脸上就自然黄昏的凄惶，额外引人生怜。

柯以觉得了黄裳的逆反，无奈地摇摇。他非常珍惜这个侄辈的聪慧女孩，然而她对艺术那样，对立场却太糊涂了，满脑卿卿我我，完全没有政治观念。如今又上了蔡卓文这样一个背景复杂的朋友，就更加令他担心了。

卓文心一时怅惘莫名，只看着架淡淡地说：“原来这便是荼蘼了。”

自始至终，蔡卓文一言不发，又坐一会儿，便提告辞。黄裳本来一直客客气气地称他“蔡先生”这会儿却忽然亲亲地说：“不，卓文，你别走，上次跟你说‘开到荼蘼事了’，你说从来没见过荼蘼的，这两天正赶上开，我带你去看。”说着牵了卓文的手走到台上去。

荼蘼的芬芳在黄昏里暗香浮动，卓文的心中，盛满了初秋的荒凉。在他永远争取着的生命中，第一次想到了放弃。

蔡家村是长江北岸酆都县郊一个仅有十多人的小村，村上祖祖辈辈，半耕半渔，只是

正是荼蘼开季节，一朵一朵细小的白香攀在架上，盘旋而上，上有极细的钩刺，叶呈羽状，每有风来，便翩然飞，阵阵幽香浮泛在夜中，仿佛地叮咛：“天晚了，就要谢了，珍惜哦！”黄裳轻轻说：“传说荼蘼是所有里开得最晚的一，等到荼蘼开的时候，别的也就都谢了，夏天也就完了，所有的事也都该结束，所以又有诗说：‘开到最后是荼蘼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