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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九、兄弟飘零
在黄帝活着的时候,他是黄府里最名不正言不顺的一位少爷,最多余的一个食客。可是他死了,偌大的黄府却忽然冷落下来,仿佛失去了一个最重要的人。
首先是黄家风,他用尽心机夺走了亲弟弟黄家麒的一切——家产,女人,儿子。可是回过tou来,却忽然发现,他竟似在重复着弟弟的老路。二弟黄家麒的所为,是从来为他所瞧不起的,他认为家麒窝nang、颓废、一事无成。可是他自己呢?表面上风光一时,然而自胡qiang率人在黄坤的婚礼上向他打响了第一枪之后,黄府的命运便与日俱下,走到下坡路上来。
他并不在乎黄帝的生死。可是黄帝的存在,原是他最得意的杰作,是他的胜利的徽章。他养着他,无非是为了向世人证明他的仁慈,大度,博爱,和宽厚。可是如今黄帝投江自尽,以如此激烈的方式、以自己的死无情地撕碎了他努力打造的伪善面ju,血淋淋地告诉世人这是一个多么残忍荒yin的人,他bi1死自己的亲侄子,bi1得他tiao江,而且即使死后也不愿意再回到黄府。黄家风一向喜huan主持大局,可是他的过继儿子的葬礼,他甚至没有勇气没有立场参加。这是多大的讽刺与报复!
他没有命人立刻把黄帝住的小hua园清理chu来,一方面是因为黄钟的jian持,另一方面则是心虚。那天,当他刚刚提到黄帝的房间该整理了,黄钟便大哭大闹起来,说谁敢动黄帝的东西她就要同谁拼命。黄家风大怒,正要命人拖黄钟下去,可弟在一旁淡淡地说:“还是留着吧,不然,黄帝的灵魂回来找不到路,也许会发怒。”说得黄家风寒mao直竖。
越是像他这zhong心狠手辣的人,越是心虚迷信,他可以不怕十个活着的黄帝,可是他却怕一个死去的鬼魂。听下人说,这段日子,夜里经过小hua园,常常听到黄帝的房里有人叹气,黄钟也赌咒发誓地说,曾经亲耳听到黄帝咳嗽。黄家风思来想去,到底不敢得罪了“黄帝的鬼魂”可是心里着实忌讳,只得命人把小hua园的门关了,从此只在前门chu入。
但是这也不guan用。关于小hua园闹鬼的传言照旧在黄府里传得沸沸扬扬。鲜hua着锦烈火烹油的黄家hua园,忽然变得yin森恐怖起来。几乎每个人都至少有过一两次遇鬼的经验,说得活灵活现。黄家风为此大发雷霆,特意召集阖府上下训话,声se俱厉地宣布以后再听到谁说狐dao鬼,就将谁赶chu府去。可是这只有yu盖弥彰,更加暴lou他的心虚,也就使闹鬼一说更加切实。渐渐地小hua园便是在白天也没有人敢去了,黄大爷的房子同当年黄二爷的房子一样,也chu了一间人人谈之变se的“鬼屋”
而且黄家风开始zuo噩梦,伤口也总是隐隐作痛,风雨天痛得几乎站立不住。他要求可弟给他打杜冷丁,可弟建议说不如打吗啡见效得快。事实证明可弟的说法很对。
可弟终于答应要嫁给他了。这是这段日子以来惟一的好消息。
一切都是为了可弟。如果说拼搏半生,鞠躬尽瘁,到老了他还有什么放不下,那就是可弟了。白发红颜,是一zhong富贵象征,看着chun葱儿似的可弟,黄家风觉得自己的路还长着呢,富贵也长着呢,如今他终于得到了她,他为她付chu的一切,包括bi1死黄帝毁坏名声便总算都是值得的。
但是显然黄乾、黄坤、和黄钟都不这么认为。
黄乾为了可弟的事同他大闹,当面斥责他bi1死黄帝,重新搬回宿舍去住,又扬言要chu国远行,再也不回来了;黄坤则总是话里话外地褒贬可弟,对父亲老来纳妾这件事大不赞同;而黄钟,自从黄帝死后她就没有笑过,每天泪yan不干的,见了自己的亲爹就像见了仇人一样。
只有黄李氏,仍然是他一贯的支持者。对于黄帝的死,她只是略带一点幸灾乐祸地淡淡地说:“那个病秧子少爷,打小儿看着就不像能活长的样子,倒是没想到,还有tiao江的刚xing儿。”但是当了黄钟的面,她这番话却是不敢说的,怕神经质的小女儿会发疯。
黄钟自黄帝死后就变了一个人,一改往常的随和乐天,变得激烈而忧郁起来。她爱黄帝,这是黄府里一个公开的秘密,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她爱得如此过激。她是家中最小的女儿,既没有哥哥的聪明能力,也没有姐姐的漂亮心机,她像所有的“老疙瘩儿”一样,从小是哥哥姐姐的跟pi虫儿,人云亦云,没有自我。但是哥哥姐姐都比她大得多,所以她总是很寂寞,且擅于幻想。黄帝是第一个走进她生活的男孩子。他那zhongruan弱的温柔,忧郁的态度,令她既心动又心痛。在她心目中,他是百合huaban一样的少年,苍白,安谧,柔和,带着病态mei。他的希腊石像一样俊mei的脸,是她少女梦里的全bu渴望。他的叹息,总能chu2动她心底shenchu1最柔ruan的痛楚。在她自我幽闭的修女一般的闺阁生活里,他集中了她对于爱情和浪漫的全bu理解与幻想。他是不会写诗的诗人普希金,不会开枪的少年维特,不会击剑的贵族罗密欧。即使他爱她不如她爱他,可是他在,她的爱便也在,反正是没指望有什么结果的,不过是需要那样一个载ti来寄托她的少女朱丽叶之思罢了。可是如今他死了